劫相济 (第2/3页)
br> 张缨下意识问了这句,迷迷糊糊的,竟无知无觉这些都是昨夜的事了。师杭原本要将茶水递给她,闻言却僵了动作,茶盏突兀顿在半空。 这话,很久很久以前,似乎也曾有一个人问过她。 而那日恰也是军中摆酒,破城后的庆功酒。 她当即不敢再想,匆忙将茶盏送至张缨手中,归拢思绪道:“你怕是醉糊涂了。昨夜非要强撑着,酒气未散,内里淤滞,故而发了回热。” 张缨听了却长叹一声,颇为怅然道:“难道是上了年纪,身子也大不如前了?记得上回发热还是我十来岁的时候,这都是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……” 师杭温温柔柔回道:“人吃五谷杂粮,哪有不生病的?怕什么。你在外奔波辗转这么久,便是铁人也难免疲惫,仔细将病祛了,再好生将养就是。” 张缨自小无拘无束生长在寨中,漫山遍野寻罢,也寻不出如师杭一般文质端雅的姑娘家。 纵有千般气象、万般变化,都架不住她低眉敛色缓缓道来,好一幅云淡风轻图。 张缨头回见师杭便极爱听她不徐不急地吐字,更爱逗弄她再看她无奈翻脸的模样。于是此刻,张缨又故意嬉笑道:“老话常说,久病成医。你生了这么多回病,一年倒有半年时日耗在床上,果不其然成了‘神医’呢!往后有你在,便是我烧个昏天黑地也无妨!” 师杭知晓她在打趣自己跳江后一直身子孱弱,故而只淡然处之道:“尘事如潮人如水,只叹江湖几人回。走江湖的怕是没几个会丧命于病榻,你还是多提防些仇家罢。” “你说你,何苦咒我。”张缨见她装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便觉好笑,“我若死了,怕是你先要哭死了,对你能有什么好处?嘴上且不能饶人些。” 其实师杭才气她有话不能好好说,不过斗嘴归斗嘴,正事还是要详谈的。她守着张缨用罢汤药,便正襟危坐开口问道:“此番粮草从何而来?” 只一句话便问到了点子上,惹得张缨也不由讶异看了她一眼。 这年头,聪明人总是多值些价码的,一万名兵士也未必抵得上一位靠谱的师爷。 “还能从哪儿弄的,抢来的呗!”张缨摸了摸鼻尖,似做了亏心事般不自在道,“咱们又没那么多耕地,不抢粮怎么够吃?总不能去啃树皮罢?” 然而师杭并不理会她这一套。思及师一宁千里传信方才传来的警示,她直觉祸事将近,绝不能放过一丝波澜。 “不管你是抢元军的,还是陈友谅、张士诚的,往后半年内,绝不要再以身犯险。你抢来的实在太多。”师杭面色平静如水,语气却凝结成冰,“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南雁寨若成了众矢之的,谁肯来援?阿缨,我们赌不起。况我收到消息,太平府也未必太平了。” 说到这儿,她接着将先前得信之事全盘托出。张缨甫一听闻“太真仙妃”的名号,当即恍然道:“原来是她!原来你的族妹便是这位娘娘!” 师杭不解道:“怎么,你竟有耳闻?” 张缨颔首回道:“走南闯北,自是听过这名头的。据说元帝极其爱重淑妃,凡其所好皆成之,凡其所恶尽除之。她位在皇后之下,而权则重于禁闱,与宫中其余六位荣宠娘娘并称为‘七贵’。” 这是师杭头一遭从旁人口中听到师一宁入宫后的故事,可无论如何,她还是难以将这些故事同年幼时那个天真纯良的三meimei联系起来。 师家自有谱载,从没有女子入过宫,饶是得封诰命,多半也是凭借夫君或子孙荫庇。师一宁怕是女子中品阶最高者,也是唯一一个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这一步的。 师杭无奈苦笑,看来这些年,大家都没能过上安稳日子。她变了很多,旁人又何尝不是呢? “既如此,那便将大半米粮散入城中罢,只留下寨中军需就好。”张缨沉吟片刻,果决道,“总归帮的都是贫苦百姓,扶困救弱也算是件积德事。想来有了这一桩善举,那花云也不至于再对咱们横眉冷对的了。” 其实南雁寨从前常打劫官员富户救济百姓,不过自师杭来后,打劫便越来越少。一切只因师杭断言,仅靠山匪行径偶施善意是不会有长远出路的。 “你肯听劝,便再好不过了。”师杭闻言欣然道,“我与朱同皆这般想——咱们与太平府的关系也太剑拔弩张了些。既然他们处处提防,那我们不如主动示好,往后有敌来犯也好守望相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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